“文章，經國之大業，不朽之盛事。”曹丕的《典論 論文》橫空出世，文的自覺自此而始。

文人階層的誕生，成為中國文學史上嶄新的起點。龔鵬程先生曾在中國文學史中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觀點：“文人起于士階層的分化，而確立為一獨立階層，具有與其他階層不同且足以辨識之征象”。在我看來，這足以將它們標為起點的“征象”便在于他們尋找起點的精神。《莊子》有言：“白玉不毀，孰為珪璋。”這浩瀚的幾千年里，一代代文人在莫大的痛苦與勇氣、自省與追求中，雕琢自我，成就文學的輝煌。

他們從志向與品格高度冷靜地內省，從不安于現狀，將文學從漢代的尷尬中解放出來，尋找新的起點。認清了自身‘俳優畜之’的身份。對獨立人格的追求，對自由與尊嚴的執著堅守，成為他們突破困境、尋找新起點的強大動力。他們摒棄單純享受物質財富的生活，力求擺脫附庸地位，在文學創作中融入自身的思考與追求。

劉勰在文心雕龍中直言：“窮飾其要，則心聲鋒起，夸過其理，則名實兩乖。”面對功利與政治的壓力，他們甚至從風格體例的最基礎處做了大變動。起點，于他們是寧為玉碎的新開始，是破而后立的巨大信念，即使“文人輕薄”，“文世浮華”的明譏暗諷接踵而至，即使老于政事者對離經叛道的新生文人擲去“華而不實，無稗實際”的批判乃至處處為難，他們仍毅然從看似堅固的傳統中跳出，求變而不負己心。

當然，起點并非意味著一味標新立異，為展現創新變革之精神而胡亂設立的空洞旗幟。起點，是不得不為之，是文人行到水窮處而另起一章的淡然大氣。

當唐代的詩文沉淪于南北朝駢體文的狹小格局和冗繁扉麗中，起點是韓退之的“唯陳言之勿去”，是柳宗元的“文章合而為時而著，歌詩合為事而作”。站在起點的人，不只是向前的姿態，他們早已回過頭去審視過來時的每一處經驗。從先秦的文法中走過，他們用謙遜與包容積累著起點的高度，將起點放在了不可撼動的沉淀之上。

“平日袖手談心性，臨危一死報君王”，明清文人的先驅者，暗自咽下對群體現狀萬分失望的痛苦，用自省的冷靜與心懷天下的熱忱尋找到經世致用的新起點。肩上身為文人的責任，使他們步履堅定。拋卻了功名利祿之憂。他們站上起點，卻沒有面對未知的無措迷茫，那是起點處該有的姿態，知道自己從何處開始，往何處去，他們給起點方向，而起點亦于他們希望。

正是這樣尋求起點的精神，這樣白玉不毀，孰為珪璋的勇氣、自省與求變的追求，讓文人的精神從漢代那一點小小的火光蔓燒起來，照亮了千年的歷史。幾轉輪回過去，也照亮了新時代的我們。

白玉不毀，孰為珪璋，在文人精神的照耀下，新的起點在等待著我們去開拓，去書寫屬于我們的文學篇章。（袁騰飛）